2018年8月15日，CC英文创始人杨建嬉校长邀请我到贵阳国际生态会议中心参加他们Civa3.0“线上+线下”系列新产品发布会。我当然乐意参加，一个研究教育的人，怎能错过近距离感受教育机构细节的机会？

    发布会内容有三项，一是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培训教育专业委员会王文博秘书长致辞；二是杨建嬉校长讲她从1995年创办CC英语至今的经历，题为“志趣之路”；三是西西沃（CC英文）核心高管李飞介绍机器人Civa3.0“线上+线下”系列教学新产品内容。其中，杨校长娓娓道来她办学的经历、她做事的理念和风格，以及她所用的语言，每每在我这个研究教育的人眼前闪出亮光，值得记录下来。

    （一）中国政策中的创业概念大约经历了三个阶段。最早，它诞生于中共中央、国务院2002年9月30日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做好下岗失业人员再就业工作的通知》（中发〔2002〕12号）中，称要坚持市场导向的就业机制，鼓励企业更多吸纳就业、帮助困难群体就业，同时鼓励下岗失业人员“自谋职业和自主创业”。这一跟失业相联系的创业概念，在国务院2005年11月4日《关于进一步加强就业再就业工作的通知》（国发〔2005〕36号）中得到延续，该政策支持“持《再就业优惠证》人员”自谋职业和自主创业；不过，它提出要对“有创业愿望和具备创业条件的城乡劳动者”开展创业培训、提供“一条龙”服务。这个阶段概念是无业、失业人员被迫“创业”。文件未能料及，某些“有创业愿望”的人，实际上是创业、企业家，他们要“谋”的可不只是一份工作、职业。第二阶段是“以创业带动就业”概念，它在2007年10月15日党的十七大报告中提出，称要加强“就业观念教育”，使更多劳动者成为创业者；此时创业既是劳动者自主创办实体、实现自我就业，也通过创业吸纳带动更多劳动者就业，发挥“创业的就业倍增效应”；尽管国务院2008年2月3日《关于做好促进就业工作的通知》（国发〔2008〕5号）提出要“建立健全政策扶持、创业服务、创业培训三位一体的工作机制”和“加强创业意识教育，转变就业观念，营造鼓励自主创业的社会环境，使更多的劳动者成为创业者”以及国务院办公厅2008年9月26日转发关于促进“以创业带动就业”工作的文件说要“加强创业教育，提高创业意识，建设创业文化，使更多的劳动者乐于创业、敢于创业”、“营造全民创业的社会氛围”，但主旨仍在创业带动就业；2008年12月8日胡锦涛在中央经济工作会上说得清楚，2009年大学毕业生将达611万人“历史最高水平”，必须实施更加积极的就业政策、发挥市场机制对促进就业的作用、鼓励大学生自主创业。真正让创业概念跟就业脱钩、与创新共同成为中国经济持续发展“发动机”的政策，始于李克强总理2014年9月10日在夏季达沃斯论坛上首倡“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自那时至今，国家、各省市出台了一大波一大波鼓励支持“双创”的政策。从201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个人和企业要勇于创业创新”，至2018年《政府工作报告》要求“促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上水平”、推进“双创”示范基地建设、打造“双创”升级版。笔者所见较为极端的实例是贵安新区2017年9月12日发布的《促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十条政策措施（试行）》，主要是对包括高校、科研院所等事业单位专技人员在职、离岗、离职人员或企业离职人员、留学归国人员、大学生、城镇失业人员、返乡下乡人员等各类人员和企业在“双创”中给予各类补助和奖励。为此，个人和企业当然都要去填报各类奖励、补助资金的《申请表》。

当然，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中国掀起一波创业潮，但那时有实无名，那时叫“下海”，不叫“创业”，且属市场机会推动，并无显著的国家政策推动支持。

    应该说，自2014年至今四年来，在“互联网+”技术和政策背景下，中国这一大波“双创”鼓励支持政策确实极大激发了市场活力、社会创造力，但也有很多在政策号召下“勇于创业创新”的年轻人空手而归、甚至血本无归。

    这里想表达一个观点。对“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这样的好事，政府不应用财政资金扶持；从精神上、名誉上给予鼓励、奖励是好的，但用财政资金对其作大规模补助、奖励有害无益。它既扭曲创业个人、企业行为，诱发其积极申报争取补助、奖励资金，又增加管理机构辨识、操作奖补资金的成本。最近有一个说法，不去打扰教育,不去干扰教学,不去检查学校,不去为难教师，就是对教育做的最大贡献。同理，“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本属主体在市场中的业务，或成或败是市场机制发挥决定性作用的题中应有之义；政府要做的是清除那些对市场主体造成阻碍、增加成本的壁垒和事项，营造公平、高效的营商环境，提供便捷、高效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如李克强总理所说“破除一切束缚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让每个有创业意愿的人都拥有自主创业的空间，让创新创造的血液在全社会自由流动，让自我发展的精神在群众中蔚然成风”，由此激发企业和市场活力，解放和发展社会创造力。

对于那些在“双创”中空手而归、甚至血本无归的年轻人，连岳写有一篇题为“创业宝典”的教育文章。他说：“创业的本质，就是做一件让你赚钱的事，除此以外，都是多余。”这说法让我恍然大悟，我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看见有人到镇上批发冰棍、到村里叫卖，“赚钱为王”，对！那时候农村卖冰棍就是创业！连岳说，创业最要认准“能不能赚到钱？能不能持续赚钱？能不能赚更多的钱？”“远离一切大话、虚荣和华而不实，远离一切无偿奉献，创业就是为了赚钱！”

    那么，杨建嬉，这位CC英语的创始人，这位2012年7月17日在全国就业创业工作表彰大会上荣获“全国就业创业优秀个人”荣誉的女企业家，她从1995年教5个孩子英语起步，到如今领导着拥有43所直营校、1200名全职员工、现时在学学生达3万名、迄今已有几百上千家合作学校遍布全国、已培养学生30万人次、全国英语教学单科最大体量的培训教育机构，她会给我们一个怎样的创业概念？

    习近平在第二次当选国家主席后发表演讲称“中国人民的特质、禀赋”铸就了几千年的中华文明，也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的发展进步和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那么，我通过短暂接触，似乎也感知到了杨建嬉身上的一些创业“特质”。

    （二）Just Do it！听杨建嬉演讲，我所受最大教益是做事情的做、知行合一的行，排第一，万万重要。我读王阳明的书不多，手边也没有文献，但我疑心王阳明本可说“行知合一”、而不必说“知行合一”；因为杨建嬉就是实例，她的成功完全在于、首先在于做和行，在于她做和行的强大气场、势能和付诸施行的力量。

    （1）闲不住、要做事。1995年7月，还在读大学的她，就想着要在暑期招学生、教英语，说做就做，招来5个学生，最小的5岁，最大的13岁；这应该是CC英语的起航之旅。杨建嬉可不是要“赚钱”或尝试下赚钱的滋味，不，她要“做事”。我们大多数人“想做”的事很多，但真正“做”的事很少，或因只是想想，或因把时间精力都用去“知”了，结果“行”很少。对此，杨建嬉坦陈，她被同事称为最能知行合一的人，因为“知”得不多，把时间精力都用来“行”了。或许，从行中知、把所知尽用于行，这样的知，知得熟透、知得深切。这时，我想起罗素用过的一个词Dilettante，它当然超出你我的词汇量，我百度一下，得到的中文词义是：浅薄的涉猎者、闹着玩的人、半吊子。据我读罗素文章的理解，大约可作如下推断：随着温饱问题的解决和网络信息日益发达泛滥，越来越多的人对好多东西都感兴趣，整天浏览信息、知晓信息、转发信息，但对任何事情都只浏览而过、知得肤浅、不久即忘；人的时间精力若都废注于此，当然对任何事也就无法深知、无法行成。

    （2）23年只做一件事：教英语。杨建嬉闲不住、爱折腾，但不像我们大多数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折腾很多事情；虽然也有资料说她早期有点分心、曾尝试开健身房，但很快就又回归聚焦教英语。这让人想起习近平总书记2018年3月8日上午在全国两会山东代表团听潍柴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谭旭光介绍他们10年专注发展发动机主业的情况后说：凡是成功的企业，要攀登到事业顶峰，都要靠心无旁骛攻主业；交叉混业也是为了相得益彰发展主业，而不能是投机趋利。深耕、专注、精益求精做好一件事，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梁启超《敬业与乐业》入选中学语文课本，他说凡做一件事，便忠于一件事，将全副精力集中到这事上头，一点不旁骛，便是敬；文章援引《庄子》记佝偻丈人承蜩的故事，说:“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吾蜩翼之知。”凡做一件事，便把这件事看作我的生命，无论别的什么好处，到底不肯牺牲我现做的事来和他交换。我信得过我当木匠的做成一张好桌子，和你们当政治家的建设成一个共和国（具）同一价值。我相信杨建嬉的成功，在于我们大多数人心有旁骛的时候，她把专注教好孩子们英语看作是自己的生命、使命。

    （3）兴趣的三重境界。梁启超文章针对人专注做一事而感到“好苦呀”的哀叹之声，说“凡职业都是有趣味的，只要你肯继续做下去，趣味自然会发生”。对此，他进一步申说出四层意思：第一，凡一职业，内里总有许多层累、曲折，若能身心俱入其中，观其变化、进展状态，最“亲切有位”；在我看来，这是来自亲熟的快乐，有如园丁观看所浇灌之花的开放。第二，每一职业的成就离不开奋斗，从刻苦中得快乐，由奋斗而出成绩，快乐的分量加增了；这说法当然与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新年贺词中说“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和春节团拜会上说“奋斗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只有奋斗的人生才称得上幸福的人生。奋斗是艰辛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没有艰辛就不是真正的奋斗……。奋斗者是精神最为富足的人，也是最懂得幸福、最享受幸福的人”异曲同工。第三，职业性质，常要和同业的人比较骈进，像赛球一样，因竞胜而得快感。对此，我们得多说两句。市场经济社会，竞争无处不在，而在一定意义上，呼唤市场就是呼唤竞争，而竞争必有胜负，张五常说人们都说价格引导资源配置，但价格概念到了阿尔钦（Armen A.Alchian,1914–2013)手里就顿呈异彩，因为阿尔钦说“价格决定什么，远比价格是怎样决定的重要！”和“价格是决定谁胜谁负的准则”；张五常则进一步认为任何社会竞争无日无之，价格只是众多准则中的一种，但市价外的任何其他准则都会在某程度上导致租值消散（dissipation of rent）。但作为中华文化底本的《论语》几乎无“争”；整本《论语》“争”只出现三次：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和“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那如何理解梁启超这里说的“竞胜而得之快乐”？我想这主要是人性中的展示之乐；像中美贸易中两个产品展示出的价廉、物美、技高、品优，这种因在和平竞争中展示出优秀品质而获得的胜利或市场占领（domination），应该与孔子所言“不争不党”理念能兼容。我们继续引述梁启超申说，第四，专心专注做一职业时，把许多游思、妄想杜绝了，省却了许多烦闷。杨建嬉以“志趣之路”为题阐释兴趣的三重境界。首先是感官层面的兴趣，其特点是自发，人有兴趣当然是好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但人若“但凭兴之所至”去学习、做事，则不能有所成；这时就要到第二重境界，自觉层面的兴趣，这时不再是自发而为、凭兴而至，而是有作为、有努力，有积累、有沉淀，但它们也仍然是一些散落之珠、甚至是待磨之玉，尚需一些理论理念、体制机制把它们变成真正强大的能力，而这时的兴趣就成了志趣。这志趣的志，是“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众志成城”的志；杨建嬉选“志趣之路”为题，应该是在强调，在创业中，兴趣重要，赚钱也重要，但最重要的都不是它们，而是要凝练、打造出一种基于“趣”（这趣interest既是兴趣也是利益）的强大能力。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三）相信孩子强大潜能，解决孩子的动力问题。其实，在阐释杨建嬉打造基于“趣”的英语培训教育机构强大能力之先，有必要看看她心目中的孩子是什么样，那是她及其领导的机构直接服务的对象、直接挖掘的“金矿”。（未完待续）